不徇

要浪漫啊!要烂漫啊!像花一样!

【原创】身首异处

☆一点隐喻,一点自己的趣味




身首异处




我醒来。

睁开眼睛,看见因为蒙着蚊帐而晕糊了的天花板的苍白。蚊帐网出一空间,可以通过那些细小的网眼看出令人目眩效果的蚊帐纱纹褶皱。

我坐起身。

我坐起身了吗?感觉不太对。

没有吗?好像是没有。

我于是又躺下。

再坐起身。我感受到背部离开床铺,可是头却还在枕头上。

我没有坐起身吗?

总算想起自己还有手。

我摸了摸自己腰身弯曲的角度,我确实是坐起来了,我甚至还摸到自己腹部的肉堆叠起来的细长褶皱。还是不够瘦啊。我想,明明已经限制糖分摄入了。

可是我的头为什么还在看着天花板?还枕在枕头上?

我于是伸手去摸头,却摸了个空。

本该是头的那部位空空如也。

怎么回事?我又摸了摸脖子,摸到一些令人心里难过的触感。

噢,我原来身首异处了。
我想。

身体没有眼睛,我只能凭感觉去摸索我还在枕头上安放着的头。

痛,我的指头戳到自己的鼻孔了。我好不容易才反手拿起自己的头,意外沉重。好不容易才摆到脖子上面,嗯,视角总算正常了。

可我刚刚一松手,头就滚落肩头,掉了下去。一阵头晕目眩,我觉得我快吐了。

这下我脸朝下趴在被子上了,鼻梁被压迫着,感觉要断了。

我急急地又去摸索我的头,把它举起来,捧在手里。我可不想拥有一个塌下去的鼻子。

好了,这下我看见自己了。我捧着自己的头,正对自己的身体。

我果然没了头,身首异处了。断面还算得整齐。我是被杀了吗?被砍头?

真是古老野蛮且血腥,我想。

我捧着自己的脸颊,小心翼翼调整角度往床铺上看,腕骨好疼,咯哒作响。头实在是太重了。

床上好大一片血迹。可以看到枕头底部本应是我放脖子的地方喷射状的一大片血。

噢,原来被砍头是会出这么,这么多血的。人的体内原来是有这么这么多血液的吗?我的身体好厉害。

我没有感受到疼痛,大概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吧。也算得一件幸事。
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既然我已经身首异处,一定是已经死去了吧。已经身首异处的我的身体现在是按什么样的规律在运作呢?

反正与活人,与正常人都不一样吧。与一般的死人似乎也不一样,我想。

脑袋真的好沉,于是我把它抱在怀里,姑且正对前方。视角变得和平时不一样,差别非常大,我摔了好几跤,甚至站都不稳。

我好像没有在出血了,也感受不到疼痛。我有在呼吸吗?我不知道。我的气管已经断掉了,所以大概是没有在呼吸吧。

身体忘掉了我死掉的事实,还在兢兢业业地假装呼吸。胸膛起伏着,肌肉运作着,内脏大概也在蠕动。

说起来,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和大脑分离了吧,毕竟神经也断掉了,我等会会不会失禁?想想就难堪又丢人。

不过既然我已经死了,那么丢不丢人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
被谁因为什么杀掉,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。我现在深刻地觉得头轻脚重是种何等微妙的感觉,因为我的头在我的臂弯里,脖子以上是空气。

世界变得好不一样。

猫好奇地凑过来闻闻我身上的血味。妈妈看到我,尖叫一声昏过去了。爸爸手指着我,在颤抖,什么也说不出来,不一会也昏过去了。

我本来想对他们说点什么的,可是声带也坏掉了,我说不了话。只能眨巴眼睛,像以前那样对他们笑。

我现在只能苦笑,我们家的人,似乎心理素质都不是特别好。

猫在我的身边转着圈圈,发出好难听的叫声。真是不可爱。我想。

出去走走吧。

我想了想,想象了一下我现在的样子,大概是一部行走的恐怖惊悚片了。所有人看到我,第一反应就是脸色煞白,然后尖叫。狗都冲我吠叫。

有一只黑色的大鸟盘旋着接近,对我脖子的断面很感兴趣的样子,搞得我很不开心。我耷拉着嘴角,腾出一只手轰开它危险的尖尖嘴喙。

我在街上走,似乎有人报警,也有人叫救护车。

拜托,怎么看我都已经身首异处了,不可能还活着的吧?但是此时此刻使我的身体持续运动的我的意志又该怎么定义呢?

我也不是很懂。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变成这模样。感觉挺新奇的。

特别是,生平第一次,这个措辞似乎很微妙,被枪口对着的感觉真的很有趣。

但我好像也不是很紧张。

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要怎么判断死亡呢?我看到好多媒体记者,还有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白大褂医生们瞠目结舌地盯着我看。

要怎么告诉他们呢?其实我和一般的人没有什么区别,不过头没有连在脖子上而已。

我是个保持理智的良民,手无寸铁的十几岁高中生。一不小心死了一次,一不小心身首异处,一不小心身体没能意识到我的死亡,是好多无奈导致的现状。

要怎么告诉他们呢?我也不知道。

但我不想挨枪子儿啊。感觉会变得乱七八糟的。变成马蜂窝那样要怎么办啊?我还想死得漂亮一点。

如果头被打中了,会不会像夏天的西瓜那样裂开?那样好难看,我好难过。

我急忙逃走,躲开所有视线,努力地把头按在脖子上,再用衣领努力掩盖。我在偏僻的地方完成这一切,再次走到阳光底下的大街上时,其实我心里害怕得不得了。

但是似乎只要看上去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,就可以被允许在人群里自由活动了。

我急忙回到家,妈妈和爸爸还没醒过来,我只能自己动手。

我先把沾了血的床单枕套和衣服什么卷成一团一股脑塞进洗衣机,让它嗡嗡地工作,清洗那些可怕的东西。

然后我坐下来,笨拙地想把我的头和脖子缝合在一块。这真的很难,作业持续了很久很久。我甚至还用硬纸板给自己做个了支架。希望尽管僵硬,也不会暴露。

在那非常长时间的单调困难作业中,(我的手本来就很笨,皮肉又软软的,非常难缝,我几乎想用双面胶粘起来拉倒),我持续在思考。

为什么人们要追着我呢?除了身首异处,我明明就是个神智清醒,情绪稳定,甚至还可以说是善良温柔的普通人啊。我和别人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
而他们为什么不去追查是谁杀了我,让我在睡梦中身首异处,现在还逍遥法外呢?

或许在他们眼中,那个人和他们才是一类人,而我是异类。可是明明那个人的内在才非常危险,那可是杀人者啊!是把我变成这样的讨厌的人!

这真的很奇怪,我一直在思考。

但是只要我看上去和别人一样,似乎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了。

这世界真让人讨厌,是不是?

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,脸色苍白,活脱脱死人的脸。但是多少能够遮掩过去吧。

但是吃饭的时候怎么办呢?食道断了,食物落入胃袋后能够被消化吗?还是会腐烂?

我的身体会不会腐烂?噢,我只希望不要变丑,不要生虫。如果那样,把我埋掉吧,或者抛在海里,又或是烧成灰烬,我也不在乎。

但反过来,如果成为一具白森森的骨架,我的意识还能保存的话,那样也不错,挺酷。

似乎也不能呼吸。我试了一下,喉咙和胸腔发出坏掉的风箱那样的声音,呼啦呼啦的,像是冬季的风吹进窗缝那样泄气的难听声音。

算了,还是不要呼吸了。

心脏呢?还在跳吗?我将手掌贴上大概是第三根肋骨处的左胸。那里平静得像是冬夜冻湖面。

会不会被发现?我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事实。

这讨厌的世界,讨厌的大众。拿着一把正常的尺子,妄图丈量每个人都变成一模一样。逼着人都要有所追求,要走一条被多数人认可是正常的路。随着年龄增长,也不再被原谅,似乎成长注定了义务,烙刻责任在肩膀。由多数决定少数,由少数决定多数,都是不尽正确的。只有我们自己,能够决定自己。无论是人生,还是要成为的形状。

而我不过只是因为身首异处。

但是算了,就算这世界令这般人生厌又如何,

能生活着就还还行。
还能思考,就不错了。

能够清晰地明白自己与世界之间的差别,确认个体意识,就不错。

只是不要停止思考,停止对自己灵魂的诘问。如果停下了,与泛泛大流也就没有了区别,也就成为了那个标准模子里的另一个人了。为了符合那个标准,你被世界凌迟去个性,被切去自我。可能要和我一样身首异处。

我依然要思考,要持续思考,绝对,绝对不能停下。不能放弃,不能屈服。尊严是硬的芯。肉体是空虚的壳。

到底是谁杀了我?

是我自己,还是别的什么人,又亦或是,这个世界。

我不知道。我托着自己的下巴,把猫轰开,等爸爸妈妈醒过来。

告诉他们刚刚不过是一场噩梦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我还很正常。与其他普通人,没有什么两样。

然后,继续生活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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